【策约】别怕，我在（中）
「贰」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不让我去，但我知道，我想待在他身边
没有了百里守约的深夜，于百里玄策而言，显得静默孤独很多。
厨房内不再有偷偷在小灶的身影，即便他晚饭强占了好几根鸡腿，没碰半口蔬菜，可也再不会有人又耐心又严厉的去批评自己。花木兰忙了一天的训练，面对自己的调皮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不知是不是错觉，百里玄策总觉得花木兰望着自己的眼底有一丝不易捉摸的意味。
甚至叫他萌生出那是自己最后一顿晚餐的错觉……不然为什么队长对流露出心疼，好似因为同情而纵容掉自己的任性呢？
躺在并不宽阔的床铺上，百里玄策睡不着。少了哥哥的晚安吻，也就少了那个幼时童话里掌管睡眠精灵的法杖，奇妙的魔粉没能洒在他的头顶，窗外皎洁干净的月光静静流淌在房间里，静心时似乎可以听到那浪花的拍打声。
百里玄策翻身起来，床铺正挨着窗户，他趴在边缘，远眺璀璨的星河，银光点点辉映在他红玫般瑰丽的双眼里，让白昼时嚣狂暴躁的火焰柔成细细的一滩清水。广袤的天幕忽然模糊起来，疏密有致的星钻淡漠掉颜色，一个高大的轮廓浮现在眼前。
百里守约的微笑一直是百里玄策喜爱和珍惜的东西，在干燥、万物枯朽的荒漠上，百里守约的笑好似清泉，灌溉滋养百里玄策死寂的心田，让他如沐春风，再多的困苦磨难和战斗的艰难都变得微不足道。
鼻尖萦绕出哥哥手艺的香味，那些可在味蕾上翩翩起舞的美食，是用兄长之爱为配方灌溉出的人间仙肴，无法复制，也绝不可能被超越掉。
没有哥哥的日子，真的很苦。
一次两次还能熬过来，可时间久了，真的快要撑不住了。他们都说当某些事情频繁发生便会形成习惯，可为何自己就是怎么也适应不了哥哥这每个月的外出呢？
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，或是兄姊为年幼无知的妹妹弟弟牵肠挂肚，如果被别人知道他想自己的哥哥想得夜不能寐，估计会被大伙笑死吧？
笑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。
可是，谁又知道他这份看似是弟弟对兄长的依赖背后，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？
如果被人知晓的话，如果被哥哥察觉的话……恐怕，迎来的就再也不是宠爱和玩笑了。
尖锐的手指抠刮起厚石块堆砌的窗沿，留下道道白色的划痕，百里玄策年幼的脸上流露出不输于这个年龄的愁苦。
情感的萌发总是让人摸不到头脑，或许是某个瞬间，又或是一朝一夕积累起的点滴，当某个晚上他的梦境里充斥了百里守约的各个模样，他才在清晨惊醒的恍惚中意识到某些不一样的东西。
开始越发的想和哥哥亲近，开始会嫉妒他和别人的亲密接触，开始为他的一蹙一笑而心动情动，仿佛自己已然成了百里守约情绪的影子。
百里玄策不傻，跟随兰陵王的流浪生活，他接触到了过不少奇装异服的部落民族，这样的群落人多豁达，情爱之词见于诗歌与音乐中，早已潜移默化渗入他的心中。
他明白的，他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哥哥。
惊世骇俗，有悖人伦。
这是不可能被祝福的喜欢，永远没有机会说，也不能说。百里玄策一头闷在了窗框上。
向来乖张任性，敢爱敢恨，却头一次如此胆怯起了这样的情感流露。往日中拼命克制，生怕百里守约和身边的人察觉到端倪。
不想让哥哥因为自己陷入舆论的漩涡。
他纵然可以忍受千夫所指，但百里守约不行！哥哥那么温柔，强大，总是很可靠，没有理由因为自己被别人用另类的目光所注视着。
更何况，如果说喜欢的话，恐怕也会被哥哥当做是小孩子的无稽之谈，根本不用心对待吧？亦或是大吃一惊，刻意疏远，甚至还会导致哥哥留心给自己物色女孩，兄弟俩渐行渐远。
无论哪个，都不是百里玄策希望看到的结果。
啊，好难受……百里玄策的拳头一下一下无力地打在冰冷粗糙的石块上。想见到哥哥，想知道他安好，想……陪在哥哥身边。
哪怕是默默注视也好了。
百里玄策缓缓抬起头，眼前宽阔的夜幕已被百里守约的各个表情填满，他哄自己起床时的轻声微笑，他掌厨时的轻松愉悦，他执行任务时的严肃认真，还有他同队伍里开玩笑时的调皮活泼……每一个细节，历历在目，清晰如可触碰那般。
沉浸在玄幻编制出的场景包裹里，百里玄策越想越烦闷，最后恼羞成怒一样一把掀开被子，跳下床来，溜出门外。
睡不着，还是去厨房里找些牛奶温温喝吧。
他小心翼翼行走在寂静无声的走廊上，从几人的住宿区穿过办公区，眼前前方的拐角处就要到厨房门口了。
忽然，刚刚踏过的总会议室里，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。
百里玄策瞬间住了脚。
这么晚了，木兰姐还没睡吗？
百里玄策低头望了望门缝里渗出的光芒，心中不觉为自己这位敬业的队长感到佩服，匆匆闪进厨房里吻过牛奶，他又专门烧了些开水，泡上从过路商人手上买过的奶茶，一路小跑溜回了会议室门口。
满怀期待地伸手想要敲门，狼耳却在空气中听到了异常清晰的话语。
“守约的症状还没有减轻么？”
距离门扉只不到半寸的手生生停住。
什么？哥哥？哥哥怎么了么？后背猛然挺直，百里玄策忽然没有勇气现在闯进去，心底的声音浅浅蛊惑他趴过去，把一切都听清楚。
将碗碟里的热奶茶悄悄放在地上，百里玄策竖起尖尖的狼耳，歪头静听。
屋内有哒哒的踱步声，挺节奏和力道应该是花木兰的，只是明显有急躁的成分在里面。往日中，花木兰总是最镇定的那个，即使是天塌下来的大事，周围人早已连话都说不顺溜，她依旧会是最冷静的那个，只是会来回踱步，用鞋跟磕在地板上的“咔哒咔哒”声或多或少映射心底的惴惴不安。
此时，花木兰说话的语调却有些激动，房间里应该是还有人的，因为百里玄策听到了她的发问：“泡在冷泉里也没有办法了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百里玄策听见了铠的回复，那个总是和自己抢肉还能面不改色，因而被自己送了个外号“冰山金刚”的家伙，居然说话也带了些不安，“冷泉也已经没法平息百里守约的症状，而且，因为身体发热，总是刺激在冰水里，那边的医生说了，很容易身子弄坏掉。”
“安神药物……”
“助眠的药一概不管用，偶尔睡下了，守约也会被燥热折磨醒，浑身汗湿，反而比醒着还要难受。”铠好像叹了口气。
房间里陷入几秒钟的沉默，百里玄策几乎可以听得见他心脏砰砰直跳。那些从花木兰和铠口中说出的话想爆破的炸弹，于心房轰然炸开，将五脏六腑都点燃，担心与牵挂的火焰熊熊燃烧，已然再也无法克制。
“医生给的建议，不能治标不治本，想让守约恢复，还是需要你之前说的什么，从心病治起，不然的话……”
百里玄策和花木兰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不然会怎么样？”
“长期处于这样的高热紧张，守约的身体会越来越不理想，而且按照每个月情况都比上一次严峻的状态来看，恐怕迟早有一天，守约会烧昏或休克……”
“什……”
“什么！”会议室的木门被粗鲁地推开，可怜地砸在硬墙上，铠与花木兰吓了一跳。
定睛看去，两人的双眼却在望见百里玄策的面孔后更加惊愕。
“玄策？你，你怎么没去睡觉？”
百里玄策没有回答，几步冲到花木兰面前，攥住了她的双臂。“木兰姐，我哥哥怎么了？他到底出什么事了？什么发热的……他生病了吗？很严重吗？！”
连珠炮式的提问劈头盖脸而来，把花木兰问得一愣一愣，直到身体被这焦急起来不知轻重的小狼崽来回晃得眼晕，才迟迟按住焦躁不安的百里玄策。
“玄策，你冷静一下。”
“怎么冷静啊？我哥哥是不是出事了，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？！”
花木兰被那灼灼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，匆匆转过头：“你，你哥哥还好，不要……”
“木兰姐姐，你就别骗我了，刚才我全听见了！”百里玄策头一回不礼貌地打断了队长的话，红色的狼眼透露出血统里的锐利，如针针扎向被坚强外表包裹着的心脏。花木兰张了一半的嘴再吐不出哄骗的话语。
百里玄策再次拉上花木兰上的手，微微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稍高了一点的姐姐，眼神里溢满哀求：“木兰姐，我哥哥到底怎么了……他病了吗？他这几个月都会有一周不在也是这个原因吗？很严重吗？你们刚才还提到我哥哥的情况好像没有办法解决？拖下去哥哥身体会垮掉？”
他狠狠摇动几下花木兰的手臂，后者忍受这小疯子没轻没重的力道，咬紧嘴唇没有接话。
“他还好吗？他为什么不告诉我？你们又为什么不告诉我？！难道是打算等我哥哥彻底救不回来的时候再告诉我这个晴天霹雳吗？！”百里玄策说着说着，话中带了哭腔，他转而愤懑地瞪着铠，“还有你啊，臭铠！你不是天天和我打架吗？怎么不本着和我作对告诉我呀，你到底敬业不敬业啊你！”
铠抿了抿剑削般的双唇，竟也不敢再去看百里玄策咄咄逼人的眼神。
“够了，玄策，别怪任何人。是我不许他和苏烈告诉你的。”最终，花木兰拉开百里玄策的手，将他按到座位上。“听着，玄策，你哥哥的情况之所以不想告诉你，就是因为这件事对你的冲击会很大。我们任何人都没有把握你在知道前因后果后，能不能保持理智和镇定。”
百里玄策听了便有些不服：“木兰姐你不告诉我，怎么知道呢？何况我也不是小孩子了，不要总是小看我好不好？”
望着百里玄策满脸的不服气，花木兰忽然长眉一横，正色道：“即使我现在告诉你，你哥哥得的是相思病也没关系吗？”
还在抱怨的少年顿时僵在了椅子上：“什么？”
“你哥哥，遭遇了半魔种，甚至在纯魔种身上发生几率都极低的「发情期」，每个月的固定时间会遭遇一周的清热。他们不能通过简单的结合就可以解决问题，因为有情感，所以发情期内渴求的就是心底最爱的人，如果得不到，身体就会持续遭遇高温和欲望的折磨，无法正常进食歇息。守约的情况更糟，他似乎每个月都会有症状加剧的情况。”
花木兰一口气说出了很长的话，听得百里玄策一愣一愣，可聪明如他还是迅速理解了所有的词语含义。
“你的意思是，哥哥出现了发情期？”百里玄策喃喃重复着。
“对，然后现在，他因为对喜欢的人求而不得，所以每个月备受折磨，情况越来越糟糕。”
百里玄策忽然垂下头。
“喜欢的人……哥哥原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么？”竟然忽然控制不住的苦笑一下，百里玄策自嘲不已。还真是，原以为只是远远望着的程度，却不曾想目睹哥哥情愫的萌发会如此突然。
喜欢，哥哥喜欢的会是谁呢？自己这个做弟弟的居然都没有发现。而且，发情期里少儿不宜的含义百里玄策自然也懂，一想到哥哥在这段时间内脑子里想的大抵是一个别人的面孔，渴求和那个人结合，百里玄策便觉得一根连接着千斤重石块的细绳绕住了心脏，沉甸甸的痛。
看着百里玄策忽然颓丕的样子，花木兰有些摸不着头脑，隐约间总觉得预感到了什么。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，百里守约的状况遭到超乎了她的想象，如果再不告诉百里玄策让他帮忙，只怕……
“所以，现在能救你哥哥的只有你了，玄策。”
还在发懵的百里玄策浑身一抖，诧异地抬起头：“啊？”一手指了指自己鼻子，“什么，我？”
眼瞅那张小脸写满疑惑迷茫，花木兰气不打一出来，干脆和盘托出：“对啊，你哥哥喜欢上的人是你啊，你这粗心的小狼崽子，还没听懂吗？！”
【T.B.C】
